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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已离 安安我在带🩵💚

我是一只柴




某天午觉醒来,我的小狗在枕头边看着我,于是就有了这个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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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今年最满意的文





BGM:さがしもの (寻找的东西)-Humbert Humbert (ハンバート ハンバート)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变成了一只柴犬。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头顶透出一道缝隙似的光亮。我支起身子,想要伸手去摸索那道缝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张开五指,亦或是说,我根本没有五根手指。


救命!我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别的音节,只听到一声尖锐的“汪”。


我拼尽全力向上跳起来,终于挣脱了这唬人的黑暗。扑面而来的刺眼阳光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不由得把眼睛眯了起来。很久之后,我才看清了刚刚困住我的那团黑暗来源——那是一个破旧的旧饼干纸箱,便利店常用的那种,昨晚似乎还下了一场雨,本就可怜兮兮的纸箱因此看上去更像是一团湿漉漉、软趴趴的垃圾。


我低下头,却没有看到熟悉的球鞋的鞋尖。相反地,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两只短短的狗爪子。我吓了一跳,赶紧在一边找了一滩脏兮兮的积水,想要照照镜子。


水面上还漂浮着几个鲷鱼烧的纸袋子,我顾不上那么多,直直地向里面看去。


水中出现了一张可以称得上是可爱的狗脸。白色的爪子和肚皮,焦黄色的被毛,卷曲的尾巴像一株成熟的麦穗,我一咧嘴,水里的狗狗就吐出了舌头,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变成了一只柴犬。








虽然不太清楚我是怎么样变成一只柴犬的,但幸运的是,我清楚地记得所有自己还是人时候的记忆。


我叫凑崎纱夏,是东京大学兽医学的四年级学生。


只是,相比于去考虑怎么变回人,眼下有个更棘手的问题——我饿了。


天快黑了,我盲目地在东京的街头走着,满眼都是硕大的广告牌和闪烁的霓虹灯,地上的积水还没有干,我的毛湿了,还沾上了很多看上去脏兮兮的黑色污渍。


来东京那么久,我第一次感觉冷极了、也饿极了。


我看见街角那群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流浪狗,有些无措。我还是人的时候,每到下课回家,我都会把包里提前装好的宠物食物分给它们,只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变成一只流落街头的小狗。


虽然我变成了一只小狗,但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垃圾桶里翻找食物。


我是大阪人,在东京,我举目无亲。现在,我变成了一只小狗,我站在自己租的那间破旧的公寓门口,悲哀地意识到,我甚至连公寓钥匙都没有。


不久,天边开始响起隆隆的雷声,似乎又要开始下雨了。这下,我的处境就更加糟糕了,因为我从小就害怕打雷,更不要说在湿哒哒的街头度过雷雨夜。我茫然地蹲在公寓门口的垫子上——这里至少不用让爪子碰到湿漉漉的地面,顶上也有一方小小的屋檐可以躲雨。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名井南的。


尽管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但她似乎还是我记忆当中的那个样子,美丽、清冷、淡然、面无表情的同时自带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她穿着一件看上去很温暖的格子大衣和裙子,黑色的丝袜紧紧包裹着她圆润的小腿,脚上是那双熟悉的白色长筒靴。


她沉默地站在我破旧的公寓门前,看着紧闭的玻璃窗,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闪电的光亮把整个东京照成了白天,一声炸雷像怪兽的怒吼似的响了起来。我顿时吓得快要哭出来了,“汪”了一声就飞快地向名井南跑去,然后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死死地咬住了她靴子的鞋带。


她似乎也被我吓了一跳,低头去看我,发现我是一只柴犬之后,露出了一个我很久都没见过的、淡淡的微笑,然后,她蹲下身来,一点都不嫌弃地摸了摸我湿漉漉的脑袋。


“马上要下雨了,你害怕了?”


我说不了话,只能发出一阵低低的呜咽,下意识地把尾巴快快地摇起来。


她把我抱起来,丝毫没有理会我湿透了的毛弄脏了她崭新的大衣,我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好闻的香水味,有些恍惚,冲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天上已经开始落下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了高高的水花。名井把我搂进她的大衣里,加快了脚步。


“我们得快点,狗狗如果在这个季节感冒的话,很不容易好的。”她自言自语地说。


我亲爱的前女友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说实话,我们从相识、相知、相恋到最后的不欢而散,那么多年,我可以笃定的是,作为一名兽医学的学生,她绝对不会拒绝一只流落街头的、可怜的小狗。


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冷得让人发抖的早春雨夜,久久地望着我公寓的窗子,眼神苍凉,死寂得像是一座已经无人照料许久的坟墓。











她把我带回了家,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又感觉无比陌生的地方。


“你在这里等一下,不要动哦。”她把我放在玄关处的地垫上,对我说。


我乖乖地坐下来,没有动,只是看着她,我的尾巴就不受控制地摇得飞快。


她迅速地脱去了潮湿的靴子和大衣,从里屋拿了一块干的浴巾把我裹了起来,轻轻地把我放到已经放满温水的浴缸里。


她替我洗了澡,然后仔细地检查了我的爪子和耳朵,替我剪了指甲,然后温柔地用吹风机一点一点吹干我身上的毛。


我看着她白色毛衣上肉眼可见的污泥和水渍,感觉抱歉极了。


她是个很仔细、很整洁的女孩,和乱糟糟、脏兮兮的我完全不一样,以前,她就总是一言不发地收拾着我乱丢的纸团和零食包装,一个人默默地生气,等我后知后觉发现之后,才在我纠缠不休的撒娇里被我哄好。


“真奇怪,”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那么脏的豆柴,身上居然一只跳蚤都没有。”


她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标着“救济粮”的袋子,倒了满满一整盆狗粮给我。“吃吧,”她摸摸我的头,“你一定饿坏了吧。”


换作平时,我肯定会发脾气——就算我变成了小狗,也不满足与吃救济粮啊。可是现在,我饿极了,竟然狼吞虎咽地把整盆狗饼干都吃完了。


说实话,要不是没什么盐分,狗饼干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真乖,”见我飞快地吃完了,她把碗收起来,赞许地拍了拍我的耳朵。


她笑了,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也变得很开心。自从变成柴犬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高兴”这种情绪。


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从她煮拉面的厨房,到她吃晚饭的餐厅,从她收衣服的阳台,到她打游戏的地毯。我的爪子哒哒地敲击着地面,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灰色的棉拖鞋。


我好喜欢跟着她、然后把尾巴快快摇起来的这种感觉。


“不行,不能进来。”她把我拦在浴室的门口,“我要洗澡了。”


“客厅的地毯上有狗玩具,你去那里玩一会。”


我才不会理会那些愚蠢的狗玩具。我想。


于是我在浴室门口趴下,竖起耳朵听着浴室里传出的哗哗的水声。











比起淋浴,南更爱泡澡——至少在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一到周末,我就会不要脸地赖在她家里蹭饭吃。


南喜欢下厨,不管是简单的味增汤还是很难的手鞠,她都做的一样认真。哪怕是点外卖也好,不管她端上来的盘子里装着什么,我都会风卷残云般地吃完。


“饿死鬼一样。”她总是那么数落我。


晚饭后,我们会一起躺进滚烫的浴缸里,彼此依偎着,整整大半个小时不说一句话,直到水开始变凉,直到指尖的皮肤开始出现褶皱,直到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吻我。


“等一下。”每当我也开始回吻她的时候,她总会及时地制止我,然后用毛巾仔细地把我的头发擦干,才允许我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你总是那么仔细。”我去吻她的锁骨,用牙齿轻轻咬着那一小块皮肤,直到它和南的脸颊一样变成了粉红色,“我真喜欢你的仔细。”


“别在这里,”她回抱住我,有些难耐地说,“去卧室里。”











我愤愤地看着忙前忙后的名井,克制不住地开始龇牙。


“你晚上就睡这里吧。”她转过身来,向我展示那个她刚刚铺好的窝。


既然都和我分手大半年、连喜欢泡澡的习惯都改掉了,就没必要留着彼此的旧东西了吧?


别想抵赖!我在心里生气地想。我在衣帽间都看到了!


就在十分钟前,她蹲在狭小的隔间里,取出一箱看上去已经很久不穿的旧衣物,应该是想用缩水的毛衣给我搭一个临时的狗窝。


可是,在她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整理的时候,我才发现,箱子的最底下的那几件针线蹩脚、粗制滥造的毛衣,分明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她为什么还留着那几件丑毛衣!


我生气地一脚踹开了那个用她自己的旧毛衣搭起来的狗窝,大摇大摆地爬上了她的床,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被子上,闭上了眼睛。


她把我抱起来,温柔地放在旧毛衣上,“今天晚上还不能和我睡,”她竟然还试图和一只柴犬讲道理,“虽然你身上没有跳蚤,但是你还没有驱虫,也没有做疾病检查。”


我心里窝着火,“汪”了一声冲进衣帽间,一口咬住一件蓝色的旧毛衣,任凭她怎么抢夺,我都没有松口。


既然要用旧衣服,为什不用前女友丢下来的垃圾呢?反正她都不要你了,你还留着这几件衣服干嘛?


我终归还是一只柴犬,而她是一个人。等到她总算把毛衣从我口中夺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蓝色的旧毛衣上不是什么时候已经被我咬出了一个大洞。


“你……你不可以这样,一点都不乖。”她气得有些语无伦次,竟然边说话边开始掉下眼泪,“这是一个……朋友送我的……很重要的礼物……”


她哭了。我怔怔地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才意识到自己做的太过分了。












“这个圣诞节,给心爱的人织一件毛衣吧”这个话题是一夜之间席卷整个东京大学的论坛的。


一开始,我对此也是嗤之以鼻的。


这大概又是一种烂大街的潮流,多半是毛衣厂商为了卖掉滞销的毛线才在网络板块上买下的广告造势,搞成了现在这个人尽皆知的样子。


直到那个冬天寒风凛冽的午后,我结束了学期末最后一门考试,从教室里匆匆跑下楼,看见了正在阶梯上瑟瑟发抖的南。


她把一杯发烫的馥芮白递给我,把手插进我的口袋里取暖,然后凑过来,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我的围巾。


“真是的,早知道纱夏考解剖学要那么久,我就多穿一件毛衣再出门了。”












那天晚上,我就开始缠着平井教我织毛衣。


桃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警惕地问道:“你已经拮据到要织毛衣卖钱了吗?”


我让她不要乱说话,并要求她向南保密,条件是学校面包房一个月的抹茶味提拉米苏。


桃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我们就开始了为期一周的、痛苦的“毛衣工程”。到最后,桃无助地看着那一堆看不出形状的毛线团,费劲地挑出了几个蓝色的线头。


“你试着把袖子织上去吧,”她用一种“老娘用脚都比你织得好”的眼神看着我,“到时候南问起来,你千万别说是我教的,我嫌丢人。”


桃还建议,我可以买一件现成的,就当作是自己织的送给南,自从论坛上出现这个话题后,学校里有很多女生都开始做这个生意。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继续与手上那件惨兮兮的半成品进行着斗争。


最终,那件皱巴巴的毛衣还是完成了,我为此一夜没有合眼,晨光照在公寓脏兮兮的玻璃上的时候,我用剪刀剪断了最后一根毛线。


平安夜,南约我在餐厅见面。在我走进门之前,我最后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把这件破破烂烂的毛衣送出去呢?


南和我的家境完全不一样,虽然都是来自关西,但她的父亲早早地在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东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替女儿置办好了住处。和我破旧的公寓不一样,那是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双层小别墅,装修简单而低调,后来我才知道,就连那座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灰色沙发,是法国的进口货。


南从来都没有缺过钱,衣服也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外文牌子。我有些自卑地看着手上纸袋,毛衣的一角从纸袋的一端可怜兮兮地露出来,还带着一段没藏好的线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觉的关系,那时的我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咬牙就把袋子递了出去。


“平安夜快乐。”我挤出一个称得上是难看的微笑,心里却忐忑地打起了鼓。


没想到,她惊喜地接过袋子,把那件这辈子都穿不上的蓝色毛衣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她收到的不是一件由一团四百日元的毛线球织成的、针脚粗糙的废品,而是一件摆在奢侈品柜台里的、我永远也买不起的限量款毛衣。


“我好喜欢,”她摸着我眼下遮瑕液都遮不住的青色,轻轻地说,“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的,最喜欢的平安夜礼物。”


她比我矮一点,于是她踮了踮脚,在那个平安夜漫天的大雪里吻了我。













我走上去,低下头舔掉了落在她手背上的眼泪,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我又让她哭了,我总是让她哭,不管我是人是狗,我总会让她伤心、让她落泪。


我真是个人渣。


她抱着我哭了好久,眼泪把我的后颈都打湿了,但是我都没有动,我要当一只乖乖的小狗。很久之后,她看上去好一点了,我才凑上去去舔她掉了的泪痕,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发出一阵呜咽。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叼起那件破了个洞的毛衣,摊在地上,一点一点用嘴提着袖子,吃力地把毛衣叠成了一个方块,直到看不到那个大洞为止。我把毛衣叼到她的怀里,然后回到了那个被我踢翻的窝里趴下,用余光悄悄地观察她。


我会当一只听话的柴犬的,虽然我不会说话,也不会社交,更不会洗衣、不会做饭,也没办法煮拉面,但是我会陪着你的。


我会陪你吃饭、陪你睡觉、陪你打游戏,陪你散步、陪你逛街、陪你看星星,我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拆家,你去哪我都牢牢地跟着你。


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照顾好我自己。因为我的鼻子很灵的,我永远都不会弄丢你。













所以……










能不能不要再哭啦?















她去厨房倒了一杯牛奶,给我也倒了一杯。我边舔着牛奶,边看着她吹干头发。


她不爱染发,一头乌黑的秀发就那么一直披在肩膀上。她一直都用一种玫瑰气味的香波,很好闻,我们在一起之后,渐渐地,我也只用那一种香波了。


她把吹风机收起来,看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的尾巴总是开始不受控制地摇动,接着,她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是我,”她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说,“你还在医院吗……嗯……吃过了,你呢……她怎么样?”


对方说了很长一段话,她一直安静地听着,脸色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我没事……真的……我去接你吧……没有不方便,因为我也有事要找你……好……那一会见面说。”


她挂了电话,坐了很久,突然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赶紧跑到她面前,担心地看着她。她就连一个人哭,都倔强地不肯发出声音。


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从她的指缝间传出来,带着浓浓的哭腔。


那些话,我却有些不明白,她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我该怎么办……小狗……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她披上了外套,把我塞进一个航空箱里,拿了车钥匙,带我又一次出了门。


屋外下着滂沱的大雨,虽然已经不打雷了,但雨点落在车窗上,好像要把玻璃都砸穿了。


这是辆我从没见过的车子,估计是在我们分手之后她才购置的——当然,更多的可能是她父亲送给她的,因为,我看见了方向盘上醒目的字母R。


行驶了一会之后,车子停了下来。透过航空箱狭小的空隙,我看见了雨水氤氲中模糊不清但发着亮的红色十字架。


她拿起手机传了简讯,不一会儿,一个人打开了车门。


雨声在开门的一瞬间变大,让平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


“咦……哪来的柴犬?”


“你先上车。”南把我连同航空箱一起放到了后座上,给平井腾出了位置。


车门关上,两人说话的声音顿时清晰了不少。


“终于有兴趣养条狗陪你了?”桃说,她的声音似乎和记忆中没什么区别。


“捡的。”南回答道,“在纱夏家楼下。”


“你怎么还去……”虽然看不见桃的表情,但我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疑惑。


是啊。名井南。都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大老远跑到前女友家楼下,还捡了条狗回家呢?


“算了,”她叹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无奈,“事情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也没办法说你什么。”


“刚刚我离开的时候,她的各项指标都还算稳定,你不要担心了,”她拍了拍南的肩膀,带着安慰的口气说道,“因为在ICU里,值班的护士小姐会整晚都看着她的。”


谁在ICU里?听到这个词,我有些心怯。


桃接着说:“你也该好好睡一觉了,小南。”


南没有接话,雨水让昏暗的路灯显得更加黯淡无光,一时间,车子里安静极了,高级轿车里连发动机的震动都没有,只有空调呼呼吹风的声音。


很久之后,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南踩下了刹车,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我没事,真的,谢谢你,桃,真的太谢谢你了。”


“说什么呢?”桃摆摆手,“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


她转过头看向后座上的我,而我第一次在黑暗里看到了我这位老友熟悉的脸。


奇怪的是,一向最喜欢化妆打扮的平井桃,今天看上去却连隔离霜都没有涂。她眼底乌青一片,那双我印象中漂亮的桃花眼,此时布满了血丝,而她的眼眶里,竟充盈着因为强忍住而不想流下来的泪水。













虽然已经很晚了,她们还是把我送到了学院,委托学姐给我做了全身的检查,还驱了虫,甚至给我颁发了证书、注射了芯片。


检查结果显示,我是一只非常健康的豆柴,雌性,无病无藓,大概半岁。


“这么好的品相,不会是从宠物店偷跑出来的吧?”桃仔细端详了我的脑袋,若有所思地说。


我向她做了一个鬼脸,跑到南的身边去舔她的小腿。


“你确定要养了吗?”桃问。


南低下头看了看我的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给她取个名字吧,”桃说,“取了名字,你就正式是她的主人了。”


她蹲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歪着头想了一会才慢慢地回答她:“就叫……Natsu吧。”














夏天……吗?


我愣愣地看着铜质狗牌上那串熟悉的字母,心里默默拼出了那个词语。


南正在睡午觉,很安静地平躺在床上。她瘦极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就像一片羽毛,一点都看不出轮廓。


她午休的这个习惯,据说是她母亲培养的,而我,从来就不会把白天大好的时光浪费在睡觉上。


兽医学院的学业紧张,为了在毕业之前就拿到资格证书,我总是选择在图书馆或是自习室度过午餐时光。和南在一起之后,学习的地点只是从学校变成了名井家的书房而已。


“纱夏,你过来一下。”某天,我刚刚翻开外科学的课本,就听见南在卧室里喊我的名字。


我走过去,看见南侧躺着卧在床上。她把被子掀开一个角,示意我躺到她身边去。


我想起我的外科学,刚想推辞,南就一把把我拉到了床上,把被子盖在我身上。我俩面对着面侧躺着,她那白皙的脸颊就这样近距离出现在我眼前,我连她脸上的三颗小痣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忍不住用手点了点她脸颊上的痣。


“像星星一样。”我对她说,“而你像是我的月亮。”


她捉住我的手凑过来,我们就这样黏黏糊糊地亲了很久。南的卧室里拉着窗帘,比平时都昏暗一些,她拥着我的脑袋,合上我的眼睛,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头发,像哄一个哭闹的孩子。


“你也应该……适当休息一下。”她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太累了。”


我闭上眼睛,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却根本没办法入睡。


“我睡不着。”我喃喃道,“一想到下周的考试我就没办法睡着,如果在毕业之前拿不到证书的话,那我和小南……”


“嘘——”她适时地捂住我的嘴打断我,“就算是为了我,也暂时把那该死的外科学忘掉,好不好?”


“纱夏,我们来想些别的东西吧,什么都行。”


“比如什么?”我问她。


她把额头贴在我的锁骨上,闷闷地回答道:“比如,你可以和我说说,纱夏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纱夏,是指海角港口雾蒙蒙的夏天。


而我最心爱的月亮女孩,在这个寒冷的早春雷雨夜,把这个炎热的名字还给了我,一如我们在那个秋日的午后,一起躺在昏暗的卧室的阴影里,耳朵靠着耳朵、嘴唇贴着嘴唇、心脏连着心脏、恨不得把彼此揉进对方的血肉里一样。













南总是很忙碌,更让我担心的是,她总是看上去很孤独。


她每周一和周三有生理课,周五要赶去实验室,除此之外,她要用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去完成她的毕业论文,而且,除了每天必要的遛狗时间和偶尔和桃通电话外,她基本上没有任何的社交活动。


她总是在傍晚时分匆匆地赶回家,给我打开院子的门,或者是带我去街上走一走。虽然我是一只柴犬,但我并不喜欢被套着狗绳走在路上,唯一让我感到慰藉的是,绳子的那端是名井,我顿时也觉得当柴犬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也许是觉得陪伴我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她感觉有些愧疚,因此她想着法子给我买东西。各种颜色的口水巾、各种奢侈品牌的宠物衣物(有一次我甚至碰巧撞见了一条忘记剪去的巴黎世家吊牌)、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玩具和狗床,还有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她还从网上学会了烹饪宠物食品,把苹果捣成泥和鸡肉混在一起、或者是黄瓜牛肉馅饼,每天都不重样,就连后来给我购置的狗粮,似乎都是远渡重洋来的高级货。


我知道南从来不缺钱,但是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刻意向我提起过这些,以至于到最后,我都会忘记这一点。


每到她离开房子的时候,家里就变成了我的天下。我在她的被单上肆无忌惮地打滚、用爪子去刨院子里的土、坐在客厅的垫子上边拨弄遥控器边换台、然后爬上椅子偷喝她在杯子里的水,更多时候我则是选择呼呼大睡——因为我实在是无事可做,我的爪子,既不能做家务、也不能翻开书本,我只是一只柴犬,我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每当挂钟的时针走到临近“5”的位置的时候,那就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我知道她已经下课了,她正在匆匆赶回家的路上。我会在门口的地垫上蹲好,然后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去听门外的动静。


她总是爱穿绑带的高筒靴或是带一点点跟的皮鞋,因此她的脚步总是特别鲜明。


“叩,叩,叩。”


我把耳朵向后挺,后腿支起来,吃力地想把前爪搭在门把手上,尾巴也不受控制地摇得飞快。


她打开门,看到地垫上的我,有些惊讶,随即便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她蹲下来,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的脑袋,把我抱起来。我感受着她掌心细腻的温度,闻到她外套上熟悉的香水味,满意地眯了眼睛,舔了舔她的手背。


“我们夏夏,一直坐在门口等姐姐回家吗?“


我“汪”了一声,跳起来想要去舔她的脸。她笑着把我推开,然后去厨房给我煮晚饭。


“なつ”的发音似乎对一只柴犬的名字来说还是太拗口了,何况是南那被我带偏、至今还未改过来的关西腔,因此渐渐地,我多了很多小名:shyshy、Nana……当发现我对“夏夏”这个称呼反应最为热烈之后,她便开始经常那么叫我。


因为以前,她在情动时,也总是那么叫我的。


有一天,她正在厨房做饭,我在客厅听到她大声地惊呼了一句“夏夏”之后就跑了过去。


她捂着正在不断流血的左手手指,看着一脸担忧的我,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她把手指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边喃喃地对自己说:”想什么呢……她又不是……她只是一只柴犬而已。“











是啊,我只是一只柴犬而已,我什么都做不了。













一到周末,她总是很晚才家,身上带着一股怎么样都掩饰不掉的消毒水的味道。


刚开始,我以为她已经开始在兽医院实习,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因为在她没来得及回家给我准备晚餐的时候,桃总是过来照顾我。如果要实习的话,作为同门的桃必定也是要一起去的。


平井没有南那样的仔细,相反地,她总是犯错,要么就是错把零食罐头当成主食罐头倒在我的碗里,要么就是忘了给饮水机里添水,甚至有一次,她忘记了带我出去上厕所就离开了,也没有打开院子或者厕所的门。


我咬着牙憋了好久,终于没忍住拉在了地板上。南却没有因此责备我,只是默默地收拾了我的便便,许是对桃的粗心心知肚明,又或许是认定了我是一只聪明乖巧的柴犬。


所以到最后,每次桃来的时候,我便在一边紧紧地盯着她的动作,她一旦做错什么,我便开始汪汪大叫。


终于有一天,她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我的头。


“啊,原来你是在提醒我的错误吗!”她一脸赞许地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正在被一只柴犬教做事,“夏夏,你真是一只聪明的小狗!”


她接着说:“小南每天都要来去医院,很辛苦的,看到你那么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南身上那股消毒水味道的来源。


那个在ICU躺了大半年、一直都让南花费整个周末照顾、甚至让她老是在深夜痛哭流涕的人,到底是谁?是亲人、知己、朋友、老师、还是说……恋人?


想到这里,我甚至生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邪恶的念头。


我好嫉妒那个人。










很快,入冬了,东京已经时不时开始飘起漫天的雪花。有一天,南带我去我银座散步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橱窗里已经挂起了绿白红的三种颜色的圣诞装扮,有白色胡子的圣诞老人站在店铺门口招揽生意,街道上老是传来圣诞歌曲的声音。


南打包了三文鱼寿司,谢绝了圣诞老人要合影的请求,对我说:“我们回家吧,夏夏。”


我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心里有一些空落落的。










今晚是平安夜。


算起来,这是我们分手之后的第一个平安夜。


南一个人会怎么度过这个平安夜呢?


如果是在从前,一到圣诞节,我总是会特别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节日的关系,更是因为我的生日就在12月29号,因为很近,所以自从来东京之后,我总是把生日放在平安夜的晚上一起庆祝。


“你是不是傻,”每年一到12月,我就会缠着她问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她总是笑着回复我,“如果把圣诞节和生日分开过的话,不就能收到两份礼物了?”


“我不要,”我振振有词地和她狡辩,“你送我的礼物老是……那么贵,还要送两次的话,不就显得我太贪心了吗?”


她抱住我的发顶,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纱夏……你知道,我们之间,从来都不只是这些。”


“我知道,我知道,”我回抱住她,“我已经收到了我最想要的礼物了,真的,是一份用再多的钱都买不到的礼物。”


“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是你,”我握了握她发凉的手掌,把她的手贴在我的脸上。












“你就是那件我能珍藏一辈子、永远也不想放手的礼物。”












让我没想到的是,南似乎真的不打算过这个平安夜。


她倒了一点醋在盘子里,然后把装着寿司的袋子和大麦茶一起搬到客厅,打开客厅里落地音响和PS5,开始边吃晚餐边玩游戏。


我看着屏幕上尖叫的僵尸和胡子拉碴的克里斯,嘈杂的音效刺得耳朵生疼。我趴在地上,把爪子伸开来,打了个哈欠。


好无聊。










她就打算和《生化危机》过平安夜?










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分手的呢?


说实话,我不记得了。


你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甚至能清楚地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南穿着什么样的连衣裙,但是,我就是怎么也记不起我们是因为什么开始争吵的。


可能是因为一个我忘记收拾的外卖盒子、也可能是因为一条手机里我因为忙碌而没有回复的简讯,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小心弄坏了她最心爱的游戏卡带。


总之,彼此伤害的豁口一旦打开,就像一颗钉进木篱笆的钉子,就算费劲地把钉子拔出来,木篱笆上也会留下没办法复原的洞。语言变成了匕首,彼此的了解变成了一切能够指责对方的借口,从一开始敷衍的晚安亲吻,到后来不再来她家过夜,最后,她几乎砸掉了客厅里一切能砸掉的东西,尖叫着让我滚出她的公寓。


“好,这可是你说的……名井南……这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把身上最后一件她送的礼物——那块和她配套的、卡地亚的情侣表——狠狠地摘下来丢到地上,“反正我也配不上你这个大小姐……我这就滚,希望从此开始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手表摔在地上,表盘摔得粉碎,一如我抽搐的心脏。


她哭了。


看见她的眼泪,我瞬间后悔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过分了。我想要认错,可是道歉的话就在嘴边,我却像噎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于是我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我跑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扇承载着我们欢声笑语的门。


我一夜没睡,脑子里都是她的眼泪。第二天,我就想在去上课的路上打电话给她道歉。但我在学院的扶梯上,按下了号码,正想拨通电话的时候,我看见她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从大门走进学院。


她眼底都挂着笑、丝毫都不像是昨晚那个哭得泣不成声的名井南。


我飞快地挂断了即将接通的电话,然后迅速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头也不回地翘掉了那节解剖课。第二天,我把她送给我的所有礼物打包装好寄给了她,然后把书包背好,接着去图书馆学习我的外科学,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名井南。就算是偶尔在学院的走廊里碰到,我也只是装作没看到一样,飞快地走开。









说起来……那个在ICU的人……不会是那个男生吧?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开始龇牙。


可是,现在的我只是一只柴犬而已,我什么都做不了。








第三次挑战boss失败后,南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非常急切地说着什么,她安静地盯着屏幕上“GAME OVER"的字体,很认真地听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挂掉电话之后,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


可世界上不会有像她这么美的雕像,就连哭泣,都美得心颤、美得我心里迸发出一阵割肉般的绞痛。


她坐在那里安静地哭泣,屏幕的荧光打在她脸上,反射出一种人鱼般的脆弱。这种哭泣不像她之前我见过的任何一种哭泣,这种眼泪是无助的、绝望的、已经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的那种眼泪。


我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我太熟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也经常那么哭泣。








我走上前去,想要舔掉她的眼泪。可她却一把抱住了我,把鼻涕全都擦在了我的毛上。


“纱夏……纱夏她……”


她几乎没办法好好说话,只是喃喃地嘟囔着那个我还是人的时候的名字。


刹那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但又好像没有明白。记忆碎片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闪回着,逐渐把那个春日雨夜所发生的事情拼凑成一块完整的拼图。


可是,这一切好像差了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那天,到底为什么要冒着大雨、大老远跑去名井南的家门口?











不久,公寓的门被打开了。


是平井。


桃一进门,看见客厅里哭成了泪人的南,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就冲过来抱住了她。南趴在她的肩膀上,一抽一抽地哽咽着——她已经太累了,甚至哭不出什么眼泪了。


桃拍着她的脑袋,像哄着一条哭闹的小狗。


“没事的,都会没事的……都大半年了,纱夏她……一定会没事的……”










要不是我死死地咬住桃的裤脚,她肯定就把我丢在家里了。她做过那么多粗心的事,但她边扶着南坐上车,边给我拴上狗绳,这让我瞬间原谅了她。


“真是条奇怪的小狗。”她边发动汽车边嘟囔道。


车子一停下,南便发了疯似的冲下了车,平井还在解安全带,甚至都来不及阻拦。


我大声地“汪”了一声,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她在一处带玻璃窗的病房前停下,她看着里面,定定地站住。


我个子太矮,只看得到玻璃里面雪白的天花板和吊瓶,我支起后腿,急切地想要看一看里面。


她低头看了看我,眼睛里全是泪花。


“夏夏也想看看她吗?”


她把我抱起来,如同我们生活的这几个月里她每次抱我一样。我顺着她的目光,好奇地向玻璃窗里看去。


雪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全身插满管子的瘦弱女孩,她的脸颊很干净,一点都看不出来已经昏过去大半年的样子,头发像瀑布一样安静地铺在枕头上。ICU病房里寂静得可怕,只有维持生命的机械发出滴滴答答、永不间断的声音。


那是我,那是22岁的凑崎纱夏。








-完-














很久之后,我在一片混沌中醒来。脑中的记忆纷乱交错。


滂沱的大雨、3月24日、针脚粗糙的毛衣、生日礼物、奔跑、超速的摩托车、女人的尖叫、绿色的旧饼干盒子、救济粮、很多很多不一样的狗玩具、零食罐头、平井的笑、圣诞老人、平安夜……


还有……


还有名井南……


我的主人、我的知己、我的玩伴、我的女朋友、我最爱的恋人……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块雪白的天花板。嗓子几乎干的发不出声音来。


我转头,看见了喜极而泣的名井南。


我舔了舔发麻的嘴唇,费力地想要说点什么。


她看出了我的想法,把耳朵凑过到我的嘴边,我闻到了几个月来熟悉无比的香水味。


“生……日……快……乐……对……对不……起……”


她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


然后她俯下身吻了吻我干裂的嘴唇,轻轻地对我说:“不,纱夏,你搞错了。”


“今天是12月29号,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你一定想不到那是什么。”


她把那只柴犬举起来,她有着白色的爪子和肚皮,焦黄色的被毛,卷曲的尾巴像一株成熟的麦穗。她一咧嘴就吐出了舌头,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お金も払った、

钱也付了


プレゼントもした

礼物也买了


働いて貯めて

工作存钱


そしてつぎ込んだ

然后又继续寻找


だけどどこにも

但是无论在哪里


どこにもいないよ

无论在哪里也没有啊


運命の人、本当にいるのか

命中注定的人 真的存在吗


ずっと前からさがしていたのに

明明从很早之前 就开始寻找了


ずっと本気で求めていたのに

明明一直都很认真的在找寻着你


運命だなんて

命中注定什么的


赤い糸なんて

红线什么的


腹のたしにもなりゃしないくせに

这样的童话 根本就是骗人的吧


かなしい気持ちで家に帰った

心情很难过地回到了家


久しぶりの家

久违的家里


君が待っていた

你却在等我


やっと見つけた僕の好きな人

终于找到了 我所喜欢的人


なんだ、はじめから隣りにいたのか

什么啊 原来从一开始就在身边


やっと見つけた僕の好きな人

终于找到了 我所喜欢的人


なんだ、はじめから隣りにいたのか

什么嘛 原来从一开始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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